本文2019年7月4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大国际战略智库资深研究员
天下很不太平。
这几天,伊核问题引发的紧张局势,举世关注。
7月1日,伊朗外长扎里夫公开表示,伊朗库存的丰度为3.67%浓缩铀,已超过原计划确定的300公斤储量上限。伊朗未来还将执行第二阶段减少履行核协议承诺的举措,即恢复丰度超过3.67%的浓缩铀活动。后面这句话,主要是针对伊核全面协议的欧洲签约国发出的警告。
两天后的7月3日,因为没有得到期望的回应,伊朗提高了规格,由总统鲁哈尼出面,表示如果美国和欧盟国家不履行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的义务,“伊朗将自7月7日起,不再受3.67%浓缩铀丰度限制的约束”,而将根据伊朗本国的实际需求,决定生产何种丰度的浓缩铀。接下来伊朗想干什么、会干什么,不言而喻,鲁哈尼的警告,实际等于在表示“勿谓言之不预”。
刚从G20大阪峰会、板门店“金特会”兴冲冲回国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听到德黑兰方面传来这些并非“假新闻”的坏消息,立即发出了警告。在被问及是否该向伊朗传达何种信息时,特朗普回答说:“他们(伊朗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我认为他们在玩火。”特朗普将此定性为“玩火”,美国将作何反应,将是不言而喻的。
视频截图:美国总统特朗普谈美国对伊态度
期间,华盛顿发生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据报道,美国副总统彭斯周二原计划飞往新罕布什尔州参加全国性阿片类药物危机应对活动,与康复中心的患者交谈,却突然接到白宫命令,要求立刻取消行程,赶回白宫。尽管在媒体纷纷猜测的轩然大波下,彭斯的助手接连发出辟谣,但猜测传言仍然不断,并连带影响了全球股市和金价。彭斯究竟被紧急召回去干什么,不能说不是一个迷。
这些事,也许没关联,也许很有关联,不管怎样,并非纯属虚构。
视频截图: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
这是前不久海湾地区6艘油轮遭到袭击,美国“全球鹰”无人机被伊朗军方击落后,德黑兰和华盛顿之间的又一场激烈较量。
而这一次的较量,已经不是贸易制裁、石油出口被封的层面,而回升到了美国关切的伊朗核问题上了。按照华盛顿一再的威胁,如果伊朗恢复和研发、试图拥有核武器,美国将无情打击。美国决不允许伊朗拥有核武器,这是上月20日,特朗普在美国无人机被击落后,对伊朗再次重申的“最后通牒式”警告。
视频截图:伊朗总统鲁哈尼
但德黑兰不吃这一套,依然按照自己的意图、需要和步骤,与美国对抗。而且几乎每次都表现出说到做到。尽管伊朗在6月20日没有上华盛顿的当,把当时就在“全球鹰”无人机旁边活动的载有30多人的美国P-8海军巡逻机一并击落,但毫不留情地把“侵入伊朗领空进行军事侦察”的美国无人机击毁了。这几天,伊朗在浓缩铀的问题上,也是基本上按照预告的时间表推进,让美国及其欧洲盟国无法怀疑伊朗的果敢与强硬。
从德黑兰公开和暗示的信息看,伊朗的上述态度和做法,是经过了国家最高层面的安全会议决定的,伊朗内部即使有不同看法,也没有人敢违抗,试图再与华盛顿谈判做交易。最近,伊朗方面果断处决了“充当美国间谍”的伊朗人,让美国断了从伊朗内部拉拢分化突破的念想。
据报道,在伊朗怒怼美国的同时,伊朗国会核小组委员会主席穆杰塔巴·左诺尔日前警告称,一旦美伊两国爆发冲突,以色列敢充当美国帮凶,伊朗有能力在30分钟内灭掉以色列。
伊朗放出这些狠话,再一次表明伊朗决心与美国拼争到底,除非美国做出不再制裁和冒犯伊朗的妥协。有国际评论指出,伊朗走到这一步,特别是最近关于浓缩铀的表态和举动,完全是美国逼出来的。
视频截图:伊朗最高领导人哈梅内伊
在此情势下,有关伊核问题紧张局势主要有三个问题,抑或三种可能。
一是美国会容忍伊朗继续与美国对着干,特别是恢复核进程,继而成为核国家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美国过去没有,现在不会,今后也决不会容忍伊朗这么干,因为这直接涉及到美国及其中东盟国的战略利益和安全。
面对伊朗的无惧和对着干,美国将会怎样?尽管美国对伊朗一再发出军事打击的威胁,而且作了基本的海陆空军事准备和部署,但不管是真是假,在美国“全球鹰”无人机被击落后,特朗普最终还是没有下令美军打击伊朗,这是事实,但不能过度解读为美国对伊朗退让了,那是因为当时特朗普受到了诸多现实因素的牵制。特朗普身边那些人仍在虎视眈眈,发誓报复。
分析人士认为,一旦伊朗的情况发生变化,或者说美国政府自身的受限条件和牵制因素不复存在,美国对伊动武的可能性大概率存在。美国和伊朗的对峙已经足够长了,美国那些对伊强硬的鹰派人物和军火等利益集团早已不耐烦了,只要华盛顿找到了所谓的动手“理由”和“证据”,找到了合适的下手时机,美国必定会出手。而伊朗的不断刺激,危险性其实很大。
视频截图:美国、俄罗斯、以色列官员讨论伊朗局势
虽然伊朗很强硬,也有较强的对抗实力和还击能力,但到时仅靠伊朗自身的军力和外围有限的支持配合,能成为美国的军事对手吗?至于美伊战争的后遗症,可不是美国鹰派人物和利益集团会考虑和担心的,他们需要的是自己的利益。对此严重性,也必须考虑到。
现在伊核问题紧张局势的严重性在于,伊朗被美国激怒了,逼到了绝路上,自己都承认在加倍生产浓缩铀,突破了当年自己设定的浓缩铀储量上限,而且还要将目前的低浓缩铀丰度提高,这些无疑会成为美国所需的伊朗拥核证据。
当下的美国,内政外交复杂,2020年总统选举实际已经开始,白宫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显然不会贸然动手,但如果情况恶化、对峙激化、刺激不断,也不能绝对排除美国动武的可能性。
视频截图:伊朗浓缩铀提炼实验室
伊朗有全面对抗的部署准备,美国更有这方面的部署准备,剩下的就是开战的利益得失算计。如果华盛顿最终算计的结果是有利于自己,则问题就大了。因此,任何过于乐观的想法,都未必符合实际。
二是伊朗果真要同美国对抗到底,血战到底吗?
德黑兰是这么说的,也在这么表现,而且确有不少人是这么想和这么做的,但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这也未必是伊朗的真实底牌。从种种迹象看,包括伊朗没有击落美国“全球鹰”附近的美国军机,以及近日伊朗在浓缩铀问题上的分步挺进做法,都表明了同美国开战并非伊朗的首选。对于军事对抗和美伊战争的严重后果,德黑兰方面也必定有自己的估计。
有分析认为,最近伊朗的浓缩铀表现,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对美斗争的策略和手段,是对美国的欧洲盟国的一种极限示威和警告。如果能不战而胜,无疑是上策。倘若美国及其欧洲盟国仍然无动于衷,继续逼迫伊朗,那么伊朗也无路可退,只能继续示强,对抗到底。但伊朗的核进程谈何容易,且不说代价和时间,就地区和全球而言,坚决反对伊朗拥核的不光是美国,而且是全球的绝大多数国家,因为这是一条与世界和平的主流相悖的思维和绝路。对此,伊朗自身心里也是有数的,但伊朗的强硬和极端是有传统的。
三是英国、德国和法国作为伊核协议的主要谈判方和签约国,面对伊朗的核进逼,会采取何种态度?
这三个欧洲国家,都是美国的紧密盟国,当年力主与伊朗谈判并签订伊核全面协议,为的就是说服伊朗放弃核研发,限定伊朗的核活动。这些国家虽然在经济、贸易和能源上与伊朗关系密切,反对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反对美国恢复对伊制裁,极限施压,并对它们也实行严厉的连带制裁,但在对待伊朗核进程和拥核的问题上,它们与美国的态度和立场是一致的。面对伊朗浓缩铀的提质增量,英法德已多次警告伊朗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视频截图:德黑兰举行反美集会
一年多来,这三个美国的欧洲盟国,一直在居间协调,试图两面说服,但无论是对美国还是伊朗,基本上都不起作用。伊朗认为这些国家说一套做一套,并没有在美国退约毁约的关键时刻和关键问题上,与伊朗保持一致,对它们很感失望,而这些国家感到很委屈,但又舍不得与伊朗完全脱离经贸和能源关系。
可以估计,在伊核问题没有发生根本性逆转的情况下,这些欧洲国家将继续进行斡旋,但一旦伊朗突破红线,重新走上核研发道路,这些国家无疑会同美国站到一起,其后果确实会非常严重。
中国作为伊核全面协议的签约方,一直站在国际公正公平的立场上进行各种努力,体现了高度的负责任立场态度和积极作为,这是国际社会有目共睹的。在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报告显示,伊朗浓缩铀库存已突破全面协议规定的上限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7月2日在记者会上对此表示遗憾。但耿爽同时指出,美方极限施压是当前伊核紧张局势的根源。中国“呼吁各方从大局和长远出发,保持克制,共同维护全面协议,避免紧张局势轮番升级”。
伊核紧张局势仍在演变,伊朗设定的提高浓缩铀丰度的期限日益迫近,浓缩铀或成海湾战火的导火线,美伊军事冲突随时可能爆发。国际社会严重关切,希望各方保持理性和克制,不要再采取任何刺激局势升级的行动,不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否则,将不仅是中东地区的灾难,也将是世界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