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020年2月29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方智库研究员、东大国际战略智库研究员
在经过一番小规模的较量后，叙利亚政府军于2月27日对叙西北部伊德利卜地区进行大规模袭击，大批武装分子被剿灭，同时至少炸死了33名土耳其士兵。安卡拉急了怒了，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发誓要为死去的士兵报仇，土防长紧急赶赴土叙边境，亲自指挥对叙利亚的军事报复行动，叙利亚局势又变得可怕起来。这次军事行动被国际舆论认为是俄罗斯与土耳其几近摊牌。
图片来源于俄罗斯卫星通讯社。
叙利亚战乱已延宕9年多，叙利亚陷入深深的灾难之中，山河破碎，经济崩溃，民不聊生，死伤人数难计其数，流亡国外的难民数以百万计。据报道目前滞留在叙土边境和土耳其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区就有300多万人。叙利亚无休止的冲突和战争已经让人们感到厌倦，可目前仍看不到战火熄灭的希望。
27日的战斗让人不免产生两大疑问，其一是叙利亚政府军为何要对伊德利卜地区发动大规模袭击，并敢一下炸死30多名土耳其士兵？其二是土耳其士兵为何跑到了叙利亚境内？
答案也许是这样：如果土耳其军队没有深入到叙利亚境内，并同叙利亚政府所称的“恐怖分子、分裂组织、反政府武装”纠合到一起，叙利亚政府军也就没有必要发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打击，因此土耳其士兵也就不会被打死；因为俄罗斯方面认为土耳其军队未遵守有关协议，未经叙利亚政府同意进入了叙境内，并长期与当地多个武装组织和武装分子聚集在一起，导致伊德利卜成为叙利亚各种反政府武装最后的盘踞之地，成了叙利亚政府长期以来未能除去的最后一块“心病”，如果叙利亚政府军不采取行动，叙利亚的战乱将无法结束，叙利亚就无法走上战后重建之路。因此可以认为，叙利亚政府军的这次军事打击行动，目标之一就是继续盘踞在伊德利卜地区的外国士兵。
如果不是外国势力煽动闹事，好端端的叙利亚也不会在2011年初开始发生内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倘若不是外部势力出于自身利益，长期来在叙利亚争夺地盘，或利用叙利亚各种反政府武装为自己卖命，或直接派兵侵占叙利亚，或招募雇佣军，叙利亚的战乱也许早就结束了。叙利亚的战争早已沦为外国势力的代理人战争。美欧大国一度插手很深，但之后因国内和国际压力，纷纷选择退出。特朗普是个损益算计很精明的人，他在去年起把驻叙美军逐步撤走，并事实上抛弃了叙利亚库尔德人武装。
现在叙利亚的外国军事力量主要来自俄罗斯和土耳其。而俄罗斯是在巴沙尔政府面临国土全面失守、政府即将倒台的危急时刻，应大马士革的请求支援而进入的。土耳其则多年来一直在叙利亚按照自己的利益需要和谋划在大肆活动。去年土耳其军队大动干戈，在美国的默许下将盘踞在叙东北部的库尔德人武装赶尽，大批民众离乡背井，安卡拉以建立安置叙利亚难民为由，在靠近土耳其的叙利亚东北部地区建立了大片“缓冲地区”，并不断向叙利亚北部和西北部延展。
让大马士革和莫斯科担心的是，土耳其以叙利亚难民问题为借口和要挟，不仅在叙利亚境内扩充地盘，而且无撤走的意思，甚至与盘踞在伊德利卜的各种武装势力纠合在一起，导致问题更加复杂化。
其实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早就看透安卡拉的心思，因此从去年开始叙利亚政府再次重申叙利亚不仅要全面收复国土，而且必须实现国家统一、领土完整，决不允许任何外国军队霸占叙利亚的领土。叙利亚的问题应该由叙利亚人自己解决。但土耳其置之不理，土叙对峙成了当前叙利亚的主要矛盾之一。
叙利亚政府军此次动手，看来也是忍无可忍。对于土叙走到直接军事对抗的边缘，30多名土耳其士兵被炸死，俄罗斯国防部2月28日表示，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在土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28日分析说，如果“没有莫斯科的支持，没有武器，没有直接介入，叙利亚政权极不可能有意愿或火力瞄准并打死30多名土耳其士兵”。要是发生在过去，也许大马士革会向安卡拉解释说这是一种“误会”和“误打”，甚至承认一下“错误”，在莫斯科和安卡拉之间一通电话后，紧张局势就会得到缓解，俄罗斯和叙利亚政府军在发动新的袭击时“会加倍关注土耳其军队”，但这次恐怕不行了。
这一事件让安卡拉不仅大受损失，而且在地区和国际上大丢面子。如果土耳其不实施军事报复，埃尔多尔总统将难以向土耳其国民和军队交代。美国媒体评论说，当埃尔多安这个“专制主义者和强硬彪悍者”遭到蔑视时，他的反应将更加情绪化，而不是“以理性和务实”的方式来寻求问题的解决。
其实安卡拉很清楚叙利亚政府军此次为何胆敢在土耳其这个地区“太岁”头上动土，但要叫板俄罗斯，土耳其没这个胆量，而且不是对手。但埃尔多安又不甘心，于是同时使出三招，以图挽回败局。
其一是对叙利亚政府发出最强烈的军事威胁，舆论认为安卡拉的话显然是说给莫斯科听的，但基本没用，因为有人比埃尔多安更加强大，也更加强硬。其二是对莫斯科提出交涉，但俄罗斯国防部27日不软不硬地表示，叙利亚空军轰炸伊德利卜地区恐怖分子，土军人员在事发时刻与武装分子混在一起，当时在遭到叙军轰炸的贝洪地区，俄空军飞机并未出动，在获悉土耳其军人伤亡后，俄方采取措施力促叙利亚政府军全面停战。俄国防部强调说，根据土耳其方面提供的信息，在遭到轰炸的叙利亚贝洪地区不应有任何土耳其部队。对于这种解释，安卡拉显然无法接受，但莫斯科把前因后果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方面俄罗斯空军并未出动，怨不着俄方，另一方面土军显然自己违反了有关约定，并向莫斯科提供了虚假信息，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其三是分别向欧盟、北约和美国告状诉苦，并以目前滞留在土耳其的数百万难民说事，威胁如果土耳其士兵被炸死的事情不得到解决，伊德利卜地区战乱升级，土耳其就将滞留在土境内的数百万难民全部驱走，这显然会造成欧洲国家在难民问题上更加不堪重负。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2月28日表示，“今天土耳其解释了安全领域的状况，（北约）盟国对土耳其军人死亡表示深切哀悼”，他们还谴责了叙利亚政权在俄罗斯支持下在伊德利卜省发动袭击，“盟国认为必须停止局势升级。我们敦促停止进攻，遵守国际法，支持联合国为寻求和平解决方案所作的努力”。这番话听起来显然是同情土耳其的，但具体如何支持土耳其则不清楚，特别是最后一句“敦促停止进攻，遵守国际法，支持联合国为寻求和平解决方案所作的努力”，这不无针对土耳其的意味。如果土耳其本身做到了这几点，其军队怎么会出现在叙利亚境内呢？
据报道埃尔多安给美国总统特朗普打了电话。但特朗普现在太忙了，一是美国的新冠肺炎疫情正在扩散，形势紧迫，华尔街风声鹤唳；二是特朗普正在忙于竞选连任，无暇顾及；三是土耳其派兵进入叙利亚并与美国同样表示要打击的恐怖组织和武装分子混杂在一起，事是自己惹的。特朗普接了埃尔多安的电话，也安抚了一番，但表态依然让安卡拉失望。美国在此时此刻不愿意因为土耳其士兵被炸死而与俄罗斯闹僵，况且俄罗斯已经解释了情况。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2月28日在莫斯科结束与卢森堡外交大臣阿塞尔博恩的会谈后表示，“为回应伊德利卜地区不断出现的违反停火制度行为，叙利亚政府军完全有权打击恐怖分子。我方不能禁止叙政府军遵守联合国安理会关于毫不留情、毫不妥协打击一切形式恐怖主义的决议要求”。拉夫罗夫还指出，此前土耳其未能履行解决叙利亚伊德利卜问题的几项关键义务，其中未与武装反对派与恐怖分子划清界限。对此，安卡拉还能说什么？
有评论认为，近年来土耳其的奥斯曼帝国梦越做越大，民族主义意识特别强烈的埃尔多安不断把土耳其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调动起来，而他现在又被土耳其民众的民族主义所裹挟，其结果是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显得越来越霸道强硬，甚至不把美国和北约放在眼里，并且出牌无常，一会儿怒怼华盛顿以取悦莫斯科，一会儿又试图与美国和北约、欧盟和好，想让它们支持土耳其，其结果是两面不落好。土耳其不顾华盛顿的一再规劝，大量采购俄罗斯先进军事装备，不仅把特朗普政府得罪了，而且把美国国会两党和美国军工企业彻底得罪了。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2月28日表示，对于土耳其来说，要重新购买美国的F-35战斗机的计划将“极为困难”。此时此刻，埃尔多尔希望他们站出来为安卡拉“主持正义”，恐怕自作多情了。
除了多年插手叙利亚，土耳其还在利比亚问题、东地中海天然气等问题上，与法国、意大利、埃及、以色列、沙特、希腊、塞浦路斯等周边几乎所有的国家都闹僵了，遭到了这些国家一致的强烈反对和坚决孤立。近年来土耳其经济维艰，国内民众不满情绪增多，埃尔多尔显然希望打国际和地区牌来应对国内不满情绪，但这个牌看起来越打越糟。土耳其虽拥有北约第二大军事力量，在中东地区属于头号军事强国，但形单影只又能怎样？
然而，依着埃尔多尔的脾气，仗着土耳其目前的军事实力，埃尔多尔恐怕不会就此罢休。外交努力只是其一部分。目前伊德利卜处于暂时的平静，但因土耳其军队报复而造成地区局势严重恶化的可能性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