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020年4月22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方智库研究员、东大国际战略智库研究员
今年2月的最后一天，在经过一年半艰苦谈判后，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武装组织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签署了和平协议，为未来14个月内约12000多名美军从阿富汗撤离、结束双方长达18年之久的战争铺路。双方信誓旦旦，要认真履行来之不易的和平协议，但目前看阿富汗的和平进程充满荆棘。
视频截图：加尼总统谈和平协议。（来源于央视新闻）
和约墨迹未干暴力又起
美国国防部长埃斯珀、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和阿富汗总统加尼当时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出席了和平仪式，场面很是隆重。阿富汗似乎有望结束将近20年的战争苦难，走上和平之路，然而阿富汗和平协议的墨迹未干，这个国家就陷入了暴力之中。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阿富汗境内多次传出枪声和爆炸声，阿富汗政府军指责爆炸事件系塔利班所为，塔利班有时否认，有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塔利班与加尼政府的关系始终处于微妙、脆弱状态，双方严重互不信任。除此之外，阿富汗政府内部以及反对党与执政党之间时有龃龉，甚至矛盾激化、公开爆发。
最近一个多月里，阿富汗的爆炸事件从首都喀布尔到地方省都有发生，每次死伤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阿富汗政府的地方官员称，塔利班不仅针对政治目标进行爆炸袭击，而且向当地平民勒索钱财，遭到抵抗后即杀害之。美国方面对阿富汗局势的再度紧张表示了担忧，并以再次空袭的形式对塔利班发出了警告，但看来无济于事。
阿富汗政府官员4月20日证实说，塔利班近日发动了新一波暴力攻击，至少杀害了阿富汗23名军警及9名平民。阿富汗官方指塔利班并没有顾及与美国的和平协议及疫情恶化。法新社当日引述阿富汗东北部塔哈尔省警方发言人阿西尔的话说，塔利班在4月19日晚袭击了当地一处陆军基地，杀害了16名军人及2名警员。塔哈尔省省长发言人海杰里证实了这次袭击，同时谴责塔利班犯下了新的暴行。报道称，塔利班还攻击了阿富汗南部乌鲁兹甘省省会塔林科特附近的一处警方哨站，乌鲁兹甘省省长发言人艾巴迪称“有5名阿富汗警员遇害，另有3人受伤”。
这样的局面，其实都在意料之中。舆论认为，美国与塔利班握手言和，主要是因为美国总统特朗普从“美国优先”出发，不愿意再让大批美军继续常驻在阿富汗，特朗普认为这样做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今年是美国大选年，特朗普急于要通过把美军“带回家”来迎合反战选民的呼求。而塔利班方面，实际并没有做好与美国媾和的准备。美国以反恐的名义，重兵入侵阿富汗，推翻了塔利班政权，并扶植了阿富汗新的政府，塔利班对美国怀有刻骨仇恨。塔利班与美国和解不过是权宜之计，斗争策略。
塔利班一直以来都不承认阿富汗现政府的合法性，认为这个政府完全是在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操弄下成立的。美国要求塔利班与加尼政府和谈，达成和平协议，开启阿富汗重建，双方互相释放俘虏。对此，加尼政府很不情愿，认为美国与塔利班的和谈是在撇开阿富汗政府的背景下举行的，美方所作承诺并不代表阿富汗政府，包括释放目前关押在阿富汗政府监狱中的数千名塔利班人员，因为这是政府军花费很大代价才抓捕到的，如今要把他们放了，不仅心有不甘，而且后患很大。加尼政府更不情愿与塔利班武装分享政治权利，判断塔利班必定得寸进尺，与其共享政权无异于与狼共舞。
塔利班的胃口很大
一些分析认为，塔利班组织的胃口其实更大，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加尼政府释放关押人员，也不是要与加尼政府分享或共享政权，而是企图有朝一日彻底推翻美西方支持的阿富汗政府，自己单独执政。这样的对立和矛盾，决不是美国与塔利班的一纸和平协议所能解决的。
美国在与塔利班的和平协议中虽然规定了如果阿富汗局势再度恶化，签约的另一方也即塔利班如果违反协议，有损阿富汗和平进程，则美国保留随时重返阿富汗和打击违约方的权利。
但塔利班很明白，美国话虽这么说，协议也可以这么写，但只要美国开始撤军，阿富汗的局势如何演变，就由不得华盛顿了，华盛顿的根本目的是赶紧溜走，有个文字性的舆论交代就可以了。美国出动这么多军队，而且还组织了联军，在阿富汗打了18年多的地面战和空中战，都没有能够取得并保持绝对的军事优势，一旦美军撤走就更无可能战胜塔利班了。让塔利班不无得意的是，此次双方和谈，是美国首先提出并坚持要谈成的。
塔利班的优势主要有两大方面：一是其无所畏惧的战斗精神和冒死敢打的战斗队伍，他们常年出没在阿富汗的边远地区和深山老林，且具有小股部队作战的特殊战斗力，经常神出鬼没作战，制造爆炸事件后迅速撤离，让阿富汗政府军和警察部队很难对付；二是塔利班在地方和民间宗教势力和煽动力极强，塔利班属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组织，在阿富汗这个国民普遍信仰伊斯兰教、穆斯林约占99%且其中逊尼派占到80%的国家，塔利班的社会基础很牢固，幕后势力很复杂。塔利班据守的地盘，与美国的死敌伊朗很近。
3月初，也即阿富汗和平协议刚签署一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举行了一场纪念原什叶派政治领导人阿卜杜勒·阿里·马扎里逝世25周年的活动，阿富汗行政长官阿卜杜拉·阿卜杜拉和前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等重要政治人物出席，结果遭到炸弹袭击，20多人当场被炸死。加尼总统将这次袭击称为“野蛮”和“危害人类罪”。塔利班对此次爆炸袭击事件不声不吭，后来有一个自称是“伊斯兰国的分支机构”出面，表示对此负责，但当地很多人称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
美国与塔利班的和平协议签署不到两个月，就接连发生了这么多爆炸袭击事件，以后阿富汗的和平进程料将崎岖坎坷。但美国四年一度的总统选举日益临近，特朗普因被美国舆论指责为领导抗疫不力，需要在包括从阿富汗撤军等问题上有所建树，因此不管阿富汗的局势将如何演变，美国撤军的决定都不大可能改变，最多在阿富汗的暴力事件进一步升级、并且能确证是塔利班所为的情况下，华盛顿才会多发动几轮象征性的空袭，以警告塔利班，并平息国际舆论。
疫情冲击阿富汗
真正受苦的是阿富汗普通百姓。除了暴力再度复燃，肆虐全球的新冠病毒（COVID-19）也已开始在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区蔓延。阿富汗公共卫生部最新报告显示，该国确诊病例总数已达1092例，死亡率约为3％。但是“阿拉伯新闻”在4月21日的评论中指出，阿富汗“官方统计数据绝对不能代表实际感染人数，实际病例可能会高出几倍”。
阿富汗新冠肺炎病例报告数与实际数字有明显差别的主要原因在于，该国全国范围的核酸检测能力极低。在首都喀布尔，能够确认测试是阳性还是阴性的实验室仅有一家，这是在日本政府的协助下专门为新冠肺炎患者而开设的。
据“阿拉伯新闻”报道，新冠病毒最初是从邻近的伊朗传播到阿富汗的，伊朗是该大流行病的区域中心。阿富汗的首例病例于2月下旬确认。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成千上万的阿富汗人从伊朗进入阿富汗，主要是通过陆路进入，病毒感染者在赫拉特、坎大哈和喀布尔等地传染，目前阿富汗几乎每个省份都已发现病例。
由于连年的战争，阿富汗的医疗保健系统“已经崩溃且功能失调”。大多数阿富汗人患有严重疾病时设法前往邻国巴基斯坦医治，也有部分人到印度接受治疗。对于一些负担得起费用的阿富汗人来说，土耳其也正成为“医疗+旅游”的新目的地。
尽管国际上为阿富汗的卫生部门提供了数百万美元的援助，但该国目前“仍没有一家医院可以提供可靠的诊断和治疗服务。公立医院负担沉重，质量缺乏”。在过去的18年多中，阿富汗已经建立了数百家私立医院，但是它们缺乏专业知识和足够的设施，迫使大多数阿富汗人不得不出国求医。据报道，每年阿富汗人在国外的医疗花费至少有数百万美元，这对阿富汗的经济造成了破坏，但患者别无选择，只能挽救生命。
同时，过去数十年的战争和冲突严重影响了阿富汗的农业部门。尽管事实上外国已经提供了大量的援助来帮助阿富汗恢复农业生产力，但迄今为止这项努力仍然没有明显效果，目前阿富汗仍不得不大量从邻国进口来获得基本食品。在持续的疫情之后，由于进口供应的大量减少，粮食价格在飞涨。如果阿富汗要结束对粮食进口的依赖，它就必须适当注意通过战略性国家计划来恢复其农业部门，而不是像目前这样主要基于项目的短期解决方案，这些方案难以实现国家粮食自给自足的目标。
阿富汗经济主要依靠外国援助。在新冠肺炎爆发期间，阿富汗几乎不可能独自应对疫情下的经济冲击。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欧盟和一些国家已表示要为阿富汗提供财政支持，以帮助该国抗疫和解决疫情下的经济社会问题。阿联酋提供了数千个阿富汗急需的测试包。但美国上个月宣布，由于对加尼与前任首席执行官阿卜杜拉博士之间未解决的分歧不满，决定削减10亿美元的金融援助，这加重了阿富汗的经济困难。
对于阿富汗政府而言，至关重要的是要充分利用和分配好用于应对疫情危机的资源和资金，包括国内的和国际援助的。外国援助机构希望这些资金直接用于医疗保健或间接用于应对危机的经济影响。但由于阿富汗政局不稳，加尼政府难以集中精力应对疫情，也很难做到各方满意的救助资源与资金的分配。
阿富汗的主要城市在过去几周内一直处于封锁状态，当局的封锁令被当地舆论认为既及时也适当。如果没有这些强硬的管控措施，阿富汗的病毒感染可能会逐渐失去控制。但是，也有不少阿富汗人批评加尼政府采取的措施太少太迟，希望进一步加强。然而，由于经济脆弱，暴力持续不断以及医疗体系破裂，政府可以采取的抗疫行动非常有限。如何确保协调一致的应对，既战胜新冠病毒又回击暴力袭击的骚扰，对加尼政府而言无疑是重大的考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