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020年9月7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方智库研究员、东大国际战略智库研究员
日本既有在经济、贸易、科技、教育等全球领先的优势领域，又有在传统文化坚守故我的一面，比如至今沿用年号。2019年5月起新年号“令和”的启用，开启了被日本国民寄予厚望的“令和时代”。同样的两面性，也体现在日本人的交易支付领域：一方面日本人十分喜欢使用纸币这样的传统现金支付方式，另一方面又对“比特币”这样的数字加密货币拥有浓厚的兴趣。
作为以现金为基础的社会，信用卡在日本的使用虽日趋普遍，但仍只占交易量的17%。据日媒报道，日本全国流通的现金量约占GDP的20%，这个比例在美国和中国分别为8.3%和9.5%。这样的国民习惯背后，有人猜测是日本人对现金货币使用的仪式感和怀旧感使然。
作为对新事物从来敏感的社会，日本是许多世界上先进技术和产品的发明国。目前，在半导体材料料，加工生产设备、炭纤维、工业和服务机器人以及高精尖光学仪器方面，日本都处于全球领先。有种说法经常被提及，比特币是日裔美国人中本聪（Satoshi Nakamoto）发明的，尽管此人真实身份至今仍是个谜。
日本数字货币的两条战线：央行谨慎，民间起劲
近年来，世界多国热衷于研发各种名义的数字货币，不仅美国的天秤币闹得沸沸扬扬，连委内瑞拉都提出石油币。2020年4月，中国人民银行宣布DC/EP（央行数字货币）将先行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未来的冬奥会场景进行内部封闭测试，日本随即加快了央行数字货币研发进程，日本国内呼声也越来越高。
目前，日本的数字货币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为日本央行的数字货币（CBDCs），另一类为民间数字货币。今年7月，日本政府在宣布年度经济社会政策路线时，首次明确表示在考虑发行日本央行的数字货币（CBDCs）。日本央行也随即表示正在与其他国家央行接洽，研究央行数字货币的推进方案。作为扩大数字支付系统举措的一部分，日本政府正积极寻求降低银行间转账费用的方式，表示将在明年3月底的本财政年度结束前，全面审查相关费用，以摸清一旦日本央行推出数字货币，日本财政情况和相关费用的变化。
7月下旬以来，日本央行组成了约10人的团队，致力于开发央行数字货币，即日元的数字化版本。日本央行希望其数字货币具备日本特色和新技术优势，以确保在自然灾害和电力中断期间，也能得以普遍和安全使用。日本央行高级官员木村武史表示，谨慎发展是重中之重；尽管他指出日本央行的数字货币将取代现金，并强制整合日本现有其他电子支付，但没有给出具体时间表。日本央行最近任命其首席经济学家Kazushige Kamiyama担任央行监管数字货币支付和结算部门的负责人，此人曾指导日本央行使用大数据分析新冠肺炎对全球和日本经济的影响，并被公认为当前日本数字货币的领军人物。
在民间层面，日本最大的银行企业三菱日联金融集团（MUFG）于7月宣布将于今年下半年发行其数字货币。据透露，其加密数字货币将与日本人力资源服务业巨头Recruit集团合作发行。Recruit集团也是三菱日联金融集团的主要控股方之一，业务涵盖日本餐厅搜索服务等。该公司负责人称，MUFG计划发行的数字货币，将先行在Recruit网站所列约100家会员公司的手机支付应用中使用。
日本数字货币的四大动因：趋势逼人也诱人
当下，日本加快推进央行和民间数字货币，主要有四大原因。
一是2009年比特币的横空出世，引发了世界多国对美元作为一国主权货币发挥国际货币功能可持续性的广泛质疑，日本受到的震动较大。日本认为比特币等加密数字货币虽存在不少有待破解的问题，并完全可能对传统金融行业特别是银行业造成严重冲击，但数字货币确实是一种未来发展方向，有其可取之处。
二是日本受到中国央行和韩国央行加速推进数字货币的刺激，不甘心在全球新一轮无现金货币竞争中落后于中韩。日本认为，虽然中国正在快速推进数字货币，且技术和监管方面已有充分保障，但由于目前人民币资本项目兑换尚未完全放开，中国央行数字货币在国际交易中的使用将受约束，日本尽快推出数字货币，或可弯道超车。
三是日本对美国的加密数字货币高度关注，认为脸书计划推出其天秤币（Libra）虽遭遇来自美国金融货币监管部门乃至全球央行普遍抵制，但美国在全球央行货币竞争加剧的新形势下，迟早会做出政策调整。日本认为，脸书的天秤币有足够的竞争优势，脸书一直以来都设法与美国政府保持密切关系，美国国会参众两院对脸书加密货币的支持者不在少数，脸书迟早会说服美国国会和政府同意其发行加密数字货币。日本有必要加快自己的数字货币研发筹备进程。
四是日本认为全球新冠肺炎大流行之后，世界经济、贸易、金融和货币体系都将发生深刻变化。这场持续的病毒大流行对世界经济各领域的影响将是空前的，有分析认为全球生产力正在放缓。高盛集团最近警告说，美国政府过度财政支出可能导致美元严重贬值，并丧失其世界储备货币地位。日本的债务的GDP占比是世界最高的，日本央行发行数字货币，有利于更好地控制日本的债务问题。
日本舆论认为，美元虽然仍是全球贸易的主要交易结算货币，但当前经济形势已导致世界多国领导人主张对全球经济金融和货币进行“重大调整”。随着中国和俄罗斯开始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全球货币角色的转变似乎越来越有可能。2008-2012年的金融危机以来，世界各国对美元作为全球主要储备货币的依赖性不断减弱。日本担心“中国将成为数字货币的全球竞赛领跑者”。如果目前正在试行的数字人民币能够被广泛接受，它可以大大简化商业流程，增加金融包容性。
日本数字货币的多方顾虑：犹抱琵琶半遮面
日本央行对于加速推进数字货币不无疑虑。主要是央行数字货币推进不仅仅涉及技术问题，更涉及日本一系列繁琐复杂的法律修订。安倍晋三的突然辞职，下一任首相能否强势推进央行数字货币发行相关法律修订，是一大悬念。此外，日本央行也比较顾忌其数字货币发行，有可能对日本的商业银行及整体金融生态带来挑战，因此阻力也比较大。在国际层面，日本也还需要观察美国和欧洲大国对央行数字货币发行的真实态度，与它们进行沟通对表。
同时，日本政府和国会的研究认为，或许日本人对使用数字货币曾有疑虑和抵触，但新冠疫情大流行以来，越来越多日本人发觉电子支付方式，甚至转向数字货币结算，更方便也更安全。但这只是一种未来的趋势，相当部分日本消费者依然更喜欢传统的现金交易形式。一些人甚至把推进数字货币与保护个人隐私和个人自由相联系，认为“没有现金就没有自由，数字货币是对消费者的变相控制”。
日本媒体分析认为，日本央行在全球数字货币日益激烈的竞争中将会加速，但也不会走得太快。日本央行数字货币呼之欲出似乎为时尚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