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020年11月24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东大国际战略智库首席研究员
今年12月31日是英国与欧盟商定的英国脱欧过渡期的截止日。时钟滴答作响，现在距离这一截止日期日益接近，但双方对于英国脱欧后的经贸协议谈判在经过多轮激烈交锋后，目前仍未取得实质性突破，双方还在进行博弈。
经贸协议才是英国脱欧大事
英国坚持脱欧是一件震惊英伦和欧洲乃至世界的大事。因为脱欧谈判的艰难，英国两位保守党党首和首相先后下台，鲍里斯·约翰逊是绝对的精明人，他通过煽动英国脱欧，送走了卡梅伦和特雷莎·梅，终于如愿以偿地接任了保守党党首和首相职位，实现了其人生的最大政治梦想。卡梅伦和特雷莎·梅谈不成、做不到的事，在他手上谈成了、做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能耐。
约翰逊虽然也遇到了种种艰难与阻力，但他借助英国脱欧的煽动和强力推进，利用与欧盟的艰难谈判，不仅稳住了保守党内的强硬派，而且通过提前大选和渲染英国民族主义，在英国议会下院中夺回了绝对多数，不再受制于联合执政的小党派的掣肘。约翰逊凭借这一优势，在最后关头与欧盟达成了英国脱欧协议，使英国在今年1月31日终于实现脱欧。约翰逊把党内和国内都摆平了，同时也把欧盟摆平了。
但英国媒体回过头来一想，约翰逊最终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虽渲染得厉害，但实际与特雷莎·梅与欧盟苦苦谈判达成的脱欧协议相差并不大。但梅首相说服不了英国保守党内的强硬派和议会下院的反对派，而约翰逊的协议通过了，这就是约翰逊的精明过人之处。
不过，脱欧协议只是英国脱欧的第一步，真正的艰难和复杂之处在于双方“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和关系界定，这才是英国脱欧的关键与真正的艰难。客观说，约翰逊首相对于同欧盟谈判经贸协定是极其重视的，因为他不仅要领导英国成功脱欧，还想通过脱欧后的经贸协议为英国争取更大的独立性和实际利益，以显示其对英国利益的特别争取与成功捍卫。
而欧盟对于英国脱欧后的经贸协议谈判也非常看重，因为欧盟不想在不得不与英国“离婚”后又让英国再赚便宜，否则不仅会使欧盟显得无能，而且可能导致欧盟大家庭中又有国家模仿英国“闹离婚”。
英欧谈判：互派高手互不让步
在此背景和情势下，英国与欧盟从年初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谈判，约翰逊下了必胜的决心，不仅选择了英方谈判高手，而且据说配备了两万多人的谈判工作团队，决意要从欧盟争取到对英国最多最好的利益，欧盟同样高手出场，针锋相对。
但天有不测风云，双方谈判团队在初步较量后，就遇到了新冠肺炎疫情，面对面的谈判不得不中止下来，改为书面和视频方式谈判，这样做的效率无疑大打折扣。疫情危机不仅增加了谈判的难度，也加剧了双方的利益博弈，疫情危机让英国和欧盟都看到了今后英欧关系的重要性和复杂性。
从双方透出的信息看，谈判的争议之处很多，毕竟英欧关系已近半个世纪，现在突然分道扬镳，彼此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对英国而言，与欧盟的经贸关系非同一般，从货物贸易到服务贸易，涉及到英国贸易总额的将近一半。英国表面上脱欧好说，但如果今后的经贸关系不厘清，抑或不能按照英国脱欧的本意争取到各种利益，今后就难有机会了，因此英国显示出寸步不让。而欧盟毕竟有27国，看似英国与欧盟一对一谈判，但实际上是1对27国在谈判，欧盟不仅国多力量大，而且想法和主张也很分散，欧盟代表如果与英国谈不好，英欧经贸协议是不会得到欧盟首脑会议批准的。
看起来英欧谈判的枝节很多，实际上主要是各自的现实与长远利益问题。英国想要的是其脱欧的初衷，即既想彻底脱离欧盟，从而不仅在经济贸易上，而且在政治和外交上都能彻底摆脱欧盟的束缚，从此可以独步天下，同时英国又想在经贸上继续享受“欧盟会员俱乐部”的各种好处，包括关税、市场等等。说到底，即英国“鱼和熊掌”都想得到。这样的意图和要求，欧盟显然看得很明白，因此不可能轻易让步。于是，双方的谈判从伦敦谈到布鲁塞尔，从布鲁塞尔谈到伦敦，从白天谈到深夜，从工作日谈到周末，迟迟谈不成。谈不成的主要原因是互不让步。
双方争议集中于三个方面
目前看，双方的争议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捕鱼区问题。英国拥有大片海域，且鱼类资源多，捕鱼条件好，在英国作为欧盟一员时，法国、比利时和荷兰等欧盟国家的渔民常年在英国海域捕鱼，英国提出脱欧后这些国家的渔船渔民不能再这样捕鱼，英国作为主权国家必须对自己的海域进行严格管控，但这直接涉及到法国、荷兰等国大批渔民的工作、收入等实际利益，有关国家表示不能接受。
二是今后英国对欧贸易的关税、标准等市场准入问题。欧盟强调，既然英国已经脱欧，今后英国就不能再继续享受欧盟成员国的内部市场的各种优惠，必须按照欧盟对非欧盟成员国的关税和市场准入标准，来对英国商品征税并实行市场准入监管。但英国认为其情况特殊，欧盟必须对英国有特殊政策，不同意今后英国商品进入欧盟市场必须再按欧盟的严格标准执行，坚持英国今后应按自己的标准对欧出口。
三是今后英国对货物贸易的补贴问题。欧盟担心英国脱欧后对出口商品实行国家补贴，对欧盟国家的商品和市场造成不公平竞争，因此要求在未来的经贸协议中必须载明英国出口到欧盟国家的货物不能有英国的国家补贴，但英国不同意，认为自己的货物出口是否补贴不受欧盟的管辖。
此外，双方对今后英欧经贸争端的解决机制和仲裁地点等争议也颇大。英国坚持独立性，不受欧盟管辖，或强调应由第三方机构裁决，但欧盟不同意英国的这一要求。这些分歧和争执，说来说去是个主权问题和利益问题。
英国“硬脱欧”承受不起
现在英欧谈判面临两种情况：要么互相让步，达成协议；要么互不让步，最终如英国一再威胁的，英国在谈不成贸易协议的情况下“硬脱欧”。“硬脱欧”是英国一直以来的威胁，但真正“硬脱欧”双方都难以承受，至少会引起很大混乱，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双方不会走到这一步。
也正因为如此，此前双方在脱欧问题上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达成了英国脱欧协议。其实无论是威胁还是拒绝，都不过是一种谈判策略与手段。这一策略与手段，在英欧经贸协议谈判中重演。美国大选对约翰逊政府产生了一些影响，伦敦的谈判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其基本的强硬立场并未改变，只是多了一些“最终会达成协议”的乐观表达而已。
英国真的做好“硬脱欧”的准备了吗？恐怕未必。如果“硬脱欧”，则意味着今后英国的对欧贸易将按照世贸组织的有关规定进行，对英国而言损失必定巨大，因为去年英国对欧货物贸易多达270亿美元，占英国整个对外货物贸易的47%，而欧盟对英货物贸易占比很小，这笔账很容易算，其中利害关系约翰逊比谁都清楚。
约翰逊在英国脱欧及英欧经贸谈判中谋求的是更多利益的获得而不是损失，否则他在国内是无法交代的。英国吃准了欧盟不会轻易让英国“硬脱欧”，因此谈到最后，欧盟方面多少会念及旧情和英欧同属欧洲而做出一定的妥协让步，不会与英国彻底闹僵。
约翰逊的“精明三招”
为了迫使欧盟让步，并在国内有利于自己，约翰逊精明地采取了三大招：
其一是坚持示强。这样做主要是做给英国人看的，就像他在过去极力推动英国脱欧过程中始终坚持强硬立场一样，这样至少可以给国人留下他是英国利益坚定捍卫者的印象，让广大英国人在心理上得到满足。
其二是旁敲侧击。今年9月，英国与日本达成了经贸协议，伦敦对此协议的意义大肆渲染。上周六（11月21日），英国与加拿大达成了一项临时贸易协议。约翰逊在一份声明中说，这项临时贸易协定将允许英加贸易继续按照加拿大与欧盟现有条约的相同条款进行，明年初双方将正式签署贸易协定。英国与世界多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的能力是英国“离开欧盟的主要好处之一”，英国还将依靠与美国和印度等国的贸易增长，来抵消与欧盟断绝关系带来的任何负面影响。英国准备与58个国家签署新的经贸协议来冲抵脱欧的经贸损失。英国这样做显然是给欧盟看的，等于是在给欧盟施加最后的压力。
其三是虚实结合。约翰逊与欧盟的谈判既有硬的一面，也不无灵活的一面，他很懂得把握分寸与火候，往往把强硬的戏演得极致，待到国民和舆论看够了，基本要求满足到了，就找借口收场。
英国媒体评论认为，此次约翰逊很可能在重演这出戏，不排除他在与欧盟谈判的最后关头与欧盟达成妥协。双方的谈判人员终究只是谈判人员，他们是在走形式、走程序，这场谈判不是纯粹的经贸谈判，而实际是政治谈判，是彼此领导人的谈判，最终只要领导人达成了一致，谈判也就推进了，随之而来的将是双方协定的签署。
最近有两大迹象表明，伦敦已经对同欧盟的谈判做了最后收场的铺垫，一是英国脱欧强硬派卡明斯日前被突然解职，二是英方首席谈判代表弗罗斯特表示，双方现已“基本上拥有共同的条约草案，尽管重要的内容尚未达成共识。我们将在此基础上继续努力，并在可能的情况下达成总体协议”。这些动向都不是偶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