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021年6月16日发表于东方网，作者为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东大国际战略智库首席研究员
美国总统拜登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北京时间今天晚些时候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会晤，国际媒体的目光纷纷聚焦于这座“联合国城市”。日内瓦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美俄首脑的到来使这座位于瑞士西南角的美丽城市的自然风光与“国际政治风景”交相辉映。但可以预料，美俄首脑的会晤不会像碧波荡漾的日内瓦湖那样风平浪静，它将掀起什么国际政治波澜，人们拭目以待。
拜登提前抵达“备课”演练
拜登在先后参加七国集团峰会、北约峰会和美欧领导人会议后，于当地时间15日下午（北京时间15日晚间），乘坐“空军一号”专机早早抵达了日内瓦。但拜登早早就来到日内瓦，显然不是来日内瓦欣赏湖光山色，而是为即将上演的美俄首脑会晤进行最后的“备课”和演练。拜登可不像特朗普，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几乎不打无准备之仗。
而普京更是沉稳老练，胸中有数，不慌不忙。他自1999年以来，已同美国前四任总统举行过会晤，深知这些美国总统大多是什么风格，抑或什么路数招数，因此不用急着赶去。普京有的是招，从以往几次美俄首脑会晤的交锋看，普京的沉着冷静让美国总统们不得不暗暗佩服。普京既讲礼数，又讲策略，该客气时会客气，但该出手时就出手，毫不含糊。普京见过的前四任美国总统，论年龄，除奥巴马外都比他年长，但论担任总统的资历，则大多不如他。
对于美俄首脑日内瓦会晤，国际上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是“拜普会”，有的说是“普拜会”。从中文的含义来说，因为出现了拜登姓氏的简称“拜”字，无论叫什么似乎都不合适。但怎么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晤的实质内容。
美俄关系说法多多
美俄都是世界大国，如果算上当年的苏联，则两国关系历史长久，极其错综复杂。即便是从1991年苏联解体，俄罗斯继承当年苏联的政治、外交、军事、经济、领土等主体，成立俄罗斯联邦成立以来，双方的交往也已有近30年。除俄罗斯成立之初曾有过一段短暂的“蜜月期”外，美俄关系一直都处在动荡和激烈的较量之中。“美俄关系恶化”“美俄矛盾深化”“美俄关系跌入低谷”“美俄关系陷入困境”“美俄关系处于最低点”之类的描述，在过去20多年间屡屡出现。
美俄分歧、矛盾、争端、较量是广泛而又深刻的，既有双边政治、外交、军事、军控、安全、情报、经济、能源、太空、极地等方面的，也有与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阿富汗、土耳其、乌克兰、白俄罗斯、委内瑞拉和中亚国家等地缘政治问题紧密关联的。互联网兴起以来，美俄之间的网络安全争端频频发生，愈演愈烈。可以说，当今世界上的政治、外交、军事、安全和能源重大事件，广泛牵涉美俄关系。
美俄的指责与反指责、攻击与反攻击、制裁与反制裁以及外交官的驱逐与反驱逐，从未间断过。美国出于全球和地区战略与独霸的需要，一直都处心积虑地遏制、打压和围堵俄罗斯，美国国内反俄情绪强烈，而俄罗斯尤其是普京担任总统以来，也对美毫不示弱。冷战后，美国几任总统与俄罗斯较量下来，不仅未能压服俄罗斯，相反让俄罗斯对美国的本质看得越来越清楚，也因此对美战略越来越明确，立场越来越坚定，反击越来越有力。
两大问题备受关注
如此之多的问题，加上疫情和美国大选以来更加复杂，让美俄关系变得十分沉重。对于拜登和普京在日内瓦的会晤，目前国际舆论最关注的是两大问题。
其一，美俄首脑将谈些什么？
自拜登今年4月提议举行美俄首脑会晤以来，国际上各种媒体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都在猜测拜登与普京之间即将举行的美俄首脑会晤将谈些什么，有的还列出了长长的问题清单。白宫和克里姆林宫都提出或暗示了一些焦点问题，白宫强调，拜登与普京会晤，总体上是寻求与美俄关系的战略稳定性和可预测性。
拜登表示要对普京表达美国及其盟国对俄罗斯的各种严重关切，而俄罗斯方面则强调必须与美方阐明一些关键问题，重申俄罗斯的原则立场。但这些表态都比较笼统。笔者认为，以下六大类问题很可能是此次美俄首脑会晤的重点。
一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问题。近年来特别是拜登上任以来，这两个问题直接牵动了美俄关系的波动与恶化。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就在俄罗斯的西部边境，与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息息相关，俄罗斯无法坐视不管。
美西方一直在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策动颜色革命，导致两国政局动荡不稳，美西方和北约对俄罗斯的地缘战略威胁加重。乌克兰已经过几次政权易手，目前实际已被美西方拉拢过去。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后，美西方和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严重恶化，美西方对俄罗斯至今实施着严厉制裁，乌克兰前总统波罗申科和现任总统泽连斯基都强烈要求加入北约，令俄罗斯十分警惕和恼火。
今年二三月间，由于乌克兰与俄罗斯在边境地区特别是在亲俄民族分离地区顿巴斯同时大兵压境，美西方外围对俄施压，声援乌克兰，双方军队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不少舆论担心会爆发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也正是在这样的危机情势下，拜登提议举行美俄首脑会晤。
虽然此后双方撤军，战火被暂时压了下去，但争端问题并没有消除，泽连斯基总统正在等待与拜登见面，强烈要求美国及其西欧盟国为乌克兰撑腰做主。而俄罗斯不可能在克里米亚问题以及乌克兰对俄关系问题上妥协让步。美国是美西方和北约集团的盟主，此次拜登又与欧洲盟国领导人一一相见，并主导了北约首脑会晤，拜登在与普京会晤时，这方面的问题是不可能不提出的。
另外，白俄罗斯在去年总统大选以来局势一直高度紧张，最近又因白俄罗斯发生民航班机“迫降”事件，美西方都在指责并制裁白俄罗斯卢卡申科政府，而卢卡申科一直都在寻求俄罗斯的支持保护。白俄罗斯问题是美俄关系中的一大潜在隐患。
二是伊朗、叙利亚和阿富汗问题。美俄在这三个问题上都有直接的利益较量，而俄罗斯在这些地缘政治问题上都有重大影响力。拜登上任后，一方面试图与伊朗改善关系，另一方面下令美国从阿富汗全面撤军，以全面调整美国的中东和阿富汗战略。
目前美伊会谈正处在关键时刻，阿富汗撤军也将开始，拜登政府要按照其意图完成这两件大事，都离不开与俄罗斯达成某种共识。另外，叙利亚在大选后如何建立新政府，如何稳定局势，如何重建，美国如何设法保障其在叙利亚的利益等等，也与美俄关系密切相关。半岛电视台的评论指出，“华盛顿明白，只有与莫斯科合作才能帮助解决叙利亚的战乱冲突”。有分析认为，拜登会试图在美俄首脑会晤中，在这些问题上设法稳住俄罗斯，或者至少与俄罗斯达成某种战略利益平衡的共识。
三是所谓网络攻击问题。美国民主党不仅指责俄罗斯在美国2016年和2020年的大选中实施网络攻击，帮助特朗普竞选，造成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失败和不利，而且一再指责俄罗斯对美国的军事、情报和经济、科技等设施发动网络袭击。尽管这纯属美方一面之词，俄方早已坚决否认，但美国舆论杂陈，至今仍充斥着所谓俄罗斯不断实施网络攻击的指责，拜登为应对国内舆论，估计会在与普京的会晤中提出这类问题并表达他多次强调的对美国“网络安全”的关切。
四是民主人权和俄罗斯异议人士纳瓦利内等人的问题。美国一再在所谓的民主自由和人权问题上攻击指责俄罗斯领导人，称俄罗斯政府为“威权政府”，并公开支持纳瓦利内等俄罗斯反对派，甚至指称俄罗斯领导人为“杀手”。
拜登上任以来，以“民主人权卫士”自居，以美国的意识形态偏见和价值观指责俄罗斯等国，在此次欧洲之行中，拜登一路鼓噪所谓的“民主人权”价值观。尽管俄罗斯早已警告美国不要干涉俄罗斯内政，但拜登估计仍会在会晤中提出纳瓦利内等人的处境问题，对普京施压，以表现其对国际“民主人权”的关切。
五是全球气候变化、全球抗疫、疫苗分配和北极等问题。这几张牌也都是目前拜登在美国国内和国际上热打的几张牌。对于全球气变、全球疫情和疫苗分配问题，美俄的态度都已相当明朗，但作为当下全球严重关注的问题，在此次美俄首脑会晤中双方都需要谈到并有所强调。
北极问题在美俄战略博弈中的分量正在加大，目前俄罗斯担任北极理事会的轮值主席国，任期两年。一些分析认为，随着在北极地区融冰开辟新的海上航线，北极将可能与苏伊士运河和马六甲海峡的战略地位同等重要。美西方国家因克里米亚问题已对俄罗斯实施包括禁止出口海上钻井技术等制裁，而俄罗斯很需要海上钻井技术，以获得其在北极富矿中的份额。
据初步探明，北极地区含有900 亿桶石油和天然气储量，超过了卡塔尔的已探明储量。北极的军事战略意义也十分重大，尽管北极有长达6个月的夜晚和长达9个月的冬季，但美国指称俄罗斯正在加强其在北极的军事存在，担心该地区为从俄罗斯到北美的弹道导弹发射提供了最短的途径，实际反之亦然。
六是军备、军控和俄罗斯与德国的“北溪-2”天然气管道等问题。随着国际形势的复杂变化，国际军备和军控问题日益突出。拜登上任后已与普京达成共识，暂时延长了美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但这个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美俄都拥有大量核武器，这方面的问题事关重大，因此美俄首脑很可能会在会晤中重点谈及。
另外，在俄罗斯同意举行美俄首脑会晤后，华盛顿已放弃过去的坚决反对态度，适当放宽或默认了俄罗斯与德国的天然气管道合作问题，但这个问题涉及到美国及其盟国的能源和安全战略问题，不会轻易解决。俄罗斯希望华盛顿能明确态度。
普京自有战略“定力”
其实，上述六大问题无论多么重要，都不过是美俄之间的具体争议和博弈问题。分析人士认为，拜登急于要举行美俄首脑会晤，其真正关切和考量的最重大问题是对华关系问题。
虽然近日来华盛顿和莫斯科都十分明确地表达了对华立场，而且普京总统已亲自强调了中俄战略伙伴关系的合理性和牢固性，但华盛顿是不会死心的。拜登未必直截了当地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但必定会从诱拉和分化的战略与策略出发，试图与普京深入对话。从拜登此次欧洲之行不难看出，其围堵打压中国的野心是很大的，企图是明显的。但普京是有原则和战略定力的。
美俄首脑会晤会有什么结果？
国际舆论最关注的另一问题是：美俄首脑会晤会有什么结果？
目前无论是华盛顿还是莫斯科，对于拜登和普京的首度会晤都尽量压低声调，降低乐观的预期，双方都表示不期望能取得重大突破，白宫称这不过是美俄首脑的一次会晤而已。国际上的很多舆论，也大多是这样分析预测的。
这种分析预测无疑是有道理的，因为双方在会晤前发出的各种信息，进行的“对表”都无法让人对会晤乐观。普京日前表示，美俄关系已降到近年来的最低点，白宫官员也认同这种说法。舆论注意到，近日来华盛顿和莫斯科正在进一步地互相指责攻击，这样的气氛显然不利于美俄首脑会晤。
但历史告诉人们，往往事先过于乐观的预期结果未必乐观，而事先比较悲观的预测则未必真的就是悲观。此次美俄首脑会晤，实际上是美俄两大国一大战略较量和顶级博弈。
美俄矛盾是结构性的、根本性的、战略性的、交织性的和长期性的，双方交恶已久，矛盾争端已深化到两国国内、国际和地区的各个方面，因此可以预料任何一方在会晤中都不会轻易做出让步妥协，尤其是在原则性问题和重大利益问题上。但道理归道理，现实是现实，而现实是复杂的，因此也不能排除双方在某些问题上达成某种共识。至少美俄双方过去和最近激烈交锋怒怼的话语，未必出现在日内瓦会晤之中。双方都会把握好分寸，拿捏好火候。
会晤未必一事无成
从一些迹象和动向看，美俄双方都为此次会晤做了精心准备。拜登和普京远道而去日内瓦，心里显然都是有期待并有一定的底的。如果双方毫无可能谈到一起，则双方都会认为不值得，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到日内瓦去会晤了。
人们在看到美俄之间各种深刻矛盾、争端和冲突的同时，也要看到此时此刻和今后，美俄两国抑或美俄首脑对于此次会晤尽可能取得一些成果或达成某种合作共识，还是互有需要的。国际博弈就是国际博弈，博弈双方都会权衡利弊，审时度势，从最具有利于自身利益出发出牌接招。应该说，拜登和普京都是有大主意和战略格局的领导人，他们既有各自的利益考量，也有各自的利益需要。
美俄首脑会晤后，也许因多方面的原因，双方不会发表联合公报或声明，甚至很有可能不联合会见记者。双方公开释放的信息也许是矛盾的，甚至是对立的，用词有可能是激烈的，但这未必是美俄日内瓦会晤的全部和真实。也许，只有今后美俄关系的实际动向和走势，才能真正证明此次会晤是成功还是失败。
